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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界往事(五) 流年

    “三天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林雪坚定的目光,沐游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点了头。

    “可以,但,这次一定要时时处于我的视线范围内。”林雪现在的状态,随时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,他必须随时在她身边才能放心。

    “好。我答应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接下来的三天,林雪仍旧卧床修养,沐游也照旧陪着她,只是这次没有再开口打扰,让她自己调整。

    三天内,林雪基本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,有时眉头会忽然紧蹙,有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展露微笑,状态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直到三天后,林雪再次睁开眼,气色果然好了许多,已经可以正常下床走动。

    沐游起初还担心她是不是在强撑,但观察了半天,愣是没看出半点异样,似乎真的已经调整回了正常状态。

    “真没事了?”沐游仍有些担忧。

    一千年前的那场挫折,险些令他们的旅途中断,好在他们挺了过来,而这场挫折也并非完全无用,两人的感情似乎在那次危机中得到了某种淬炼,导致接下来的一千年,他们度过的相当顺利。

    如果是一千年前,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点头说爱,但现在,他觉得这个字的份量已经太浅,不足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。

    沐游有时甚至觉得,他和林雪其实已经跳过了夫妻关系,进入了某种崭新的阶段。

    林雪看向沐游:“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在你和孩子之间,我选择了你,你才是对我更重要的那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而林雪的回答就一句话:“因为,我想通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……”

    沐游也被她这突然的一出勾起了火苗,将她拦腰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份量不言而喻,那是真正从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,而让她强行以母亲的身份,做出这样残酷的选择,最终竟还是选择了他……沐游不知该如何回报她的这份深情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沐游确实可以确定了,林雪真的恢复了过来,从内到外,都变回了从前的健康状态。眼下的笑容也不再和之前一样,是那种藏着心事的笑,而是真正解开了心结,如释重负后的轻松。

    这一千年就像是某种节点,当激情消散殆尽,空虚和平淡紧跟着袭向两人。

    “三天来,我在一刻不停的想着这个问题,抛开一切虚伪与自我隐瞒的枷锁,思索那个藏在我心底的真正结果……而最后,我得到了答案……”

    一夜缠绵过后,林雪伏在沐游怀中,手指绕着他的胸口画圈,笑意盈盈看着他:“现在相信了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……”沐游摇头。

    林雪笑了笑,不答,只是双臂环绕着他脖子,踮脚在他嘴唇上啄下,随后媚眼如丝的看着他,意思很明白:说再多都是苍白的,你自己来感受。

    要知道心理上的问题,可比真正的实际病痛难处理的多,一个前几天险些让她精神崩溃的心病,居然真被她在短短三天内自我调整了过来,沐游很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。

    两年……

    “想通什么?”

    平淡的日子继续着,林雪再不提起孩子的事,两人恢复了以往的生活,时光在记事本的日期数字不断累加下,匆匆流逝。

    转眼,已经是两人进入时间囚笼的第1784年。

    林雪伏在沐游怀中,静静倾听着他的心跳,忽然问:“沐游,你爱我吗?”

    然而再美好的时光也终有尽头。

    十年……

    “唯一确定的是,我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你。”

    一年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千年间,两人已经尝试遍了能想到的一切,来尽可能的保持新鲜感,如今再难找到全新的事物来刺激他们疲惫的灵魂。

    当激情褪去,铅华洗尽之后,两人的爱意在岁月长河的沉淀下,逐渐变得内敛,含蓄,却更为纯粹,如同陈年的美酒,越品越醇。

    一百年……

    沐游有些心疼的看着林雪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人的日常生活就像一条娟娟清泉,充满了细水长流的安宁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千年……

    “而也正因如此,我们的孩子反而不需要再担心,因为死神的神权只会带走我最在意的人,我很确定,那个人是你,所以我们的孩子不会出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天里,我一直在反复的询问自己一个问题:如果有一天,我们遭遇了某种无解的困境,我必须要在你和孩子之间二选一,才能让你们其中一个活下来,到时我会如何选择?”林雪说。

    这一千年是极其平淡无奇的一千年,却又是两人感情真正升华的一千年。

    “你是怎么调整的?”沐游问。

    时间囚笼,也在此时开始真正发挥出了它的威力。

    两人终于体会到薇薇安当初的感觉,那种生不如死的枯燥感,关键这种枯燥还并不是平缓上升,而是随年份推移呈指数级的增长。

    两人的同居频率自然的开始频繁起来,由一月一次,到一周一次,再到三天一次,两天一次,一天一次……

    没办法,到了这个时期,除了爱欲,已经没有其他能让他们提起兴趣的事,很多以前帮他们消磨了大量时间的事,如今已经到了碰一次都会感觉恶心反胃的地步,再强行去做只会起反作用。

    就连沐游,都开始明显感觉到了不适,但他从未表现出来,因为他知道林雪比他的状态更糟糕。

    沐游在进入这里之前,已经适应了无数次时间回溯中流转的日子,那些经历没有白费,在无声中将他的心智锻造的坚韧如铁。

    但林雪可没有这样的机会,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漫长的时间洗礼,能够坚持到如今这个地步,已经让沐游很是佩服。

    由于实在无事可做,两人开始经常的陷入一种入定状态,互相依靠着,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,精神神游天外,一次就是大半天。

    无需明言,两人也都清楚,这是精神状态濒临极限的一种表现。

    但即便如此,两人谁也没有轻言放弃,继续想尽办法,在这片止界里继续驻留,沉沦,坠落,漂向虚无……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。

    渐渐地,就连爱欲也开始没有了感觉。

    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,在两人心底滋生发芽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我没有想到,我才是拖后腿的那个……或许,当初让小雅和你一起进来会更好……”书房的窗前,林雪有些病弱的靠在沐游身前,耳朵贴着他的胸口,听着其中有力的心跳声,唯有这样,才能让她感觉到她还活着。

    沐游摇了摇头,宽慰道:“说什么呢?我们在这里坚持的时间,已经是历史上从未有人到达过的长度,不会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。”

    林雪笑了笑,又凑近了一些,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,有气无力道:“现在是,多少年了?”

    早在许久前,林雪就已经进入了度日如年的煎熬阶段,这个状态下频繁的注意时间反而会增加她的精神负担。

    所以沐游主动承担起了记录时间的工作,而林雪则很少在关注日期,只是偶尔感觉时间错乱的时候,会问他一声。

    “4107年。”

    沐游抚摸着林雪的侧脸,柔声安慰道:“我们已经度过了五分之四的路程,只剩最后这一小段路,再坚持一下,苦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。”

    林雪却苦涩的摇了摇头:“骗人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沐游尝试装傻。

    “呆瓜,你在说谎的时候,眉角会不自觉的向下。”林雪笑道。

    “是么?”沐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毛,这个他还真不知道,打趣道:“那我下次注意,尽量不被你看出来。”

    林雪这时费力的转过头,透过窗台,看向下方公园中的一处水龙头,忽然道:“现在,应该是2107年吧?”

    “哦?原来你记得时间?”沐游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林雪摇了摇头,目光望着水龙头下悬浮的一滴水:“这个世界的物体并不是完全静止不动,只是被无限慢放了,这滴水是在我们1700年左右的时候开始坠落的,按照它这些年下落的高度,和这里一秒等于1000年的比例,现在的时间应该在2100年左右,再加上你刚才说的数字,那多半就是2107年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有时候,真的希望你能笨一点……”沐游无奈一笑,果然想瞒过她没那么容易,猜的年份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林雪露出一个得意的笑,心中却没有任何开心感,反而满是苦涩,因为这是一个能让她心生绝望的数字:她已经到了极限,真正的极限,可他们竟然连一半时间都没能度过……

    时间囚笼,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“沐游,我可能,撑不过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林雪忽然抓住了沐游的手,哀求道:“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……至于神权的消化,出去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……”

    沐游笑道:“你先出去就好,放心吧,剩下的时间我能走完的。”

    这倒不是沐游夸海口,而是真有些自信。

    现在的他已经和开始时不同,如今他有了挚爱,也就有了责任,光是‘林雪在外面等着他’这个信念,就足够支撑他走完剩下的路。

    林雪叹息一声:“那算了,我继续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沐游对时间的忍耐力很强,比她强得多,但她不敢冒险,沐游对她太重要了,如果失去他,她一定会疯的。

    “小雪,其实你不必……”沐游犹豫了一下,想要劝说。

    林雪却立即摇头打断他,紧抓着他的手严肃道:“答应我沐游,不要搞什么突然袭击,否则我真的会恨你!”

    “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住了要走,那也一定是在经过我同意之后,你才能动手!”

    “嗯,这一点我保证。”沐游亲吻了林雪,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。

    林雪盯着他眼睛看了许久,确认他不是在说谎,这才渐渐安心下来,眼皮却开始打架:“我有些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睡吧,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心上人的安慰声中,温暖的阳光下,林雪倦意袭来,没忍住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阵心悸感令林雪猛然惊醒,映入眼帘的却是沐游已经抬起的手掌。

    “等等!沐游,不要……你答应过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林雪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,下意识的伸手想要阻拦。

    可惜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“小雪,你该离开了……”

    伴随着这道拉长的声音,沐游的手盖在了林雪胸前。

    一阵强烈的坠落感骤然袭来,林雪只感觉自己仿佛掉下了一道无底的深渊中,身周大量事物,化作扭曲的时空残影不断从她身边掠过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林雪猛的惊醒过来,睁眼,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,入眼是熟悉的书房,场景布局和她刚才身处的房间几乎雷同,但也有不少细微的变化。

    楼下的嘈杂声、窗外的虫鸣鸟叫和汽车轰鸣声接连袭来,这些本该很正常的日常噪音,对她这个刚在静谧的止界中呆了两千年人,却犹如天雷般的炸响。

    林雪闷哼一声,下意识捂上双耳,努力适应着新环境,同时跌跌撞撞跑向窗户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,窗外风吹叶动,鸟儿结伴飞过,久违的清风扑面,异常的清爽,林雪几乎凝固的意识像是被洗礼一般,快速的焕发了新生。

    她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!

    兴奋的感觉还没维持半秒,紧跟着袭来的便是一种恐慌和茫然:可是,为什么她会直接回到宠物店?她被沐游排斥出止界,不应该是先出现在时间之心中吗?

    正好这时,门口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“雪姐?没事吧?怎么好像听到了你摔倒的声音?”

    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,是小雅!

    林雪急忙冲到门前,打开门。

    小雅果然站在门口,看着她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:“出了什么事?雪姐你脸色好差……”

    林雪却顾不得这些,急忙抓着她的手追问:“小雅,是你把我时间之心带回来的?我睡了多久?”

    “沐游呢?还有薇薇安老师,他们现在在哪儿?”林雪焦急的询问着。

    然而小雅的回答却令她有些绝望。

    “沐游?薇薇安老师?时间之心?雪姐你在说什么?是游戏里的人物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小雅脸上的茫然,林雪呆愣原地,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。

    “别开玩笑了!我是说‘沐游’啊,你的老板,也是这家宠物店的主人!”林雪紧抓着小雅的手臂,声音颤抖的追问。

    小雅被她捏的生疼,既委屈又担忧的看着林雪:“雪姐,你忘了吗?这家宠物店的老板……一直是我自己啊……”(本章完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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